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﹝七﹞真相

古井週遭立起了告示牌,四面八方的建築牆也加裝了幾台監視器。

儘管張警衛沒有抖出幾名學生玩碟仙的事情,他仍得告知校長,請求加裝監視器及警告牌,畢竟這個地方曾經死過人,若真有學生出事,後果可不堪設想。

”學生不得進入,違者大過乙支。”幾個顯眼的黑體字寫在告示板上。

校長領著幾名辛苦的監視器裝修人員離開,並吩咐張警衛要仔細巡邏,萬一又發生了那樣的血案,他校長的位子及學校的名聲就不保了。

「拜託,我看你是被風流鬼壓在床上壓得欲死欲仙吧,還鬼壓床勒!」

「好啦,別煩我了,我很累了。」楊祐達揮揮手,示意他們走遠。

「楊祐達同學?」從前門邊傳來一陣呼喊聲,是冤死鬼。

「老師,有事嗎?」他走到門邊。

袁思貴從那套老舊的襯衫口袋中拿出一本小筆記本,遞給他說:「這是你的筆記本,禮拜五晚上你們離開之後,我才發現掉在地上,現在還給你。」

難怪,這幾天總覺得身邊少了些什麼,原來就是筆記本,「謝謝老師。」他伸手接過。

袁思貴笑笑,要轉身離去時,又停了下來,語帶沉重地道:「祐達同學呀,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體力旺盛,求知慾也強,但是,碟仙那種可怕的遊戲還是不要碰了,另外,老師也知道你們幾個都是恐怖社團的人,希望你們別再涉險去碰分屍案的事了,好嗎?我很擔心你們的安危?!」

楊祐達敷衍地笑了笑,走回自己的座位。

對於鬼壓床,雖然有較科學的說法,但是當他自己親身經歷時,卻還是擺脫不了以往對鬼的恐懼印象。

尤其是,那道幻影一動也不動,只用淒厲的眼神看著你,從嘴角緩緩流出殷紅鮮血的模樣。

「王八蛋,真是夠可怕的……。」他趴在桌上,睡著了。

脖子上還有幾處清晰的瘀青呢。

睡了三節課的他,在中午時刻買了一個便當,走進教學大樓的地下室。

推開門,看見一個病厭厭的人,「喂,你是怎麼啦,跟人家打架是不是?黑眼圈這麼深。」打開盒蓋,他大快朵頤了起來。

「他娘的,如果禮拜五那天等碟仙歸位的話,就不會發生這種事情了。」許常憲累得要倒下了。

「怎麼,你被鬼壓床喔?」夾起雞腿,楊祐達一口咬下,多汁美味的脆皮炸雞。

「對啊,」許常憲又突然擺起笑臉,「不過那個女鬼,身材真是好到不行,如果是我馬子一定羨煞死所有男人。」

壓著他的女鬼沒有穿衣服。

「這是另類的苦中作樂嗎?」姜仁豪笑著說,捧著便當走進來。「方傑說,這是碟仙沒歸位的後遺症。我這幾天也睡不好。」

「讓我猜猜看,方傑那傢伙一定睡得很安穩,」許常憲的表情有點忌妒,「聽王慧茹說他的另一種眼睛可以趕跑惡鬼勒!」

「有代價的。」楊祐達刻意拉高了嗓音,「禮拜五那天,方傑就打算開眼了。要不是那雙眼睛會傷人,他才不必顧慮這麼多呢。」

姜仁豪嘆口氣,說:「恐怖社也不能一直依賴他呀。」

小空間裡靜了下來,約三十秒後,楊祐達才開口道:「社長,疑點二似乎仍未解開啊。」

「現在方傑不在,我們對這種事情也不拿手,可能要就此耽擱了。」他攤攤手。

「不在?他怎麼了嗎?」

「他這個禮拜請了幾天的假,說──要去找一個師父。」他拆開便當,夾起一塊切片香腸吃下,「我們先從朱旻文的失蹤案下手吧。」

「嗯,」楊祐達點點頭,「方傑說過,朱旻文的失蹤都只圍繞著揚昇製藥公司轉著而已,問題是我們該怎麼查這家公司呢?」

「日記本上記載的是二十年前朱旻文的爸爸追查的官商勾結弊案,其實線索很明確了,只是前方有太多阻礙。如果對於現況一點概念也沒有的話,不如從頭開始,你們的爸媽都在這裡住了二十年以上嗎?」姜仁豪問。

兩人搖搖頭。許常憲的父母是在他七歲時搬到陽明鎮,算一算也才十年。而楊祐達的父母是從懷了他之後才在陽明鎮買房子,十七年了,就差那麼臨門一腳。

真可惜,如果他是二十歲就好了。

「事不宜遲,今天放學後就由阿達你跟許常憲一起到附近的住家問點情報吧,總之,問點什麼也好,我們不能坐以待斃,得拿出恐怖社的本色才行!」他拍拍兩人的肩膀,自信的眼神。

「那你呢?」

「今晚我去找鐘警官商量,有些小細節需要他的幫忙。」

月夜,沒有瘋狗對空長吠,也沒有充滿殺氣的碟仙。楊祐達、許常憲二人組正挨家挨戶的拜訪詢問有關二十年前在此地發生的事。

「當然記得,我記得陽明高中剛蓋好的時候,我還只是個三十出頭的上班族呢。那時候幾乎每一、兩個禮拜就會看見黑頭車在巷道裡頭亂竄,想必是什麼大人物來關注吧,」頭髮微禿的中年男人挺著啤酒肚,煽著一把扇子,「我也不太清楚他們到底在做什麼,只聽朋友說是什麼實驗藥是吧?但是對於哪一種病狀的實驗藥我就不清楚了。還有啊,當時他們曾以三天一萬元的價格吸引別人去做人體實驗呢!我也曾想著要去賺這一筆錢,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體不知道會被搞成什麼樣子,我就嚇得連去都不敢去了。」

寫下幾句重要字句後,兩人連忙道謝著離開。

「總共幾戶了?」楊祐達問,領在前頭走著。

路燈閃閃滅滅,野狗野貓從垃圾袋中竄出,穿越他們走過的路徑。

「第十一戶了。沒想到答案都滿一致的。」

幸好住在此地的住戶有少部份是年紀較長的長輩,他們兩人自自助餐店吃完晚飯以後,便挨家挨戶拜訪,蒐集資料。

不過,它還是個謎。

「雖然我們從日記本中就得知揚昇製藥從事的是人體實驗,但是聽那些長輩們說的內容,好像很明目張膽地在徵求實驗人體啊?」他很訝異。

「要是我,我絕對會去應徵這工作的,三天一萬實在太划算了。」

他苦笑著說:「上個星期五沒問碟仙這個問題,古井到底被丟了多少人下去。」

腳步稍停,又是一戶人家。

「不好意思,我們想請教您一個問題,是關於二十年前在陽明高中設立實驗室的揚昇製藥。」他拉起了詭異的笑容。

◇  ◇  ◇

「朱旻文的父親至今也失蹤了十餘年了,已經死亡的機率相當地大。」

「那麼,當時的揚昇狀況如何?」

「營運良好。據我所知,他們前前後後換了十多個實驗據點,在當時朱旻文的父親失蹤時,廠址設在水門市。聲望倒也頗高,隱藏秘密實驗這件事情相當徹底。」鍾志成從抽屜取出一本書皮泛黃的書,說:「這是你拜託我拿來的書。」

姜仁豪笑著道:「警察真好,能憑一句話就拿到想拿的東西。你看過了嗎?」

「看過一點。我的書評是──深奧。」

沒有著作者及出版公司的書,封面燙上幾個金字:還魂大法

「書裡說到,如果讓靈魂附體成功了,屍體便會行走,甚至會聽從施術者的命令。」

鍾志成拉開抽屜,取出一張他自書中節錄所抄下的內容,並且念了出來。

「此法係與陰陽鬼門相互拉扯幽魂本體,經常施用此術者將因在生死交錯門往來減少人本精氣,即失去年輕容貌,旺盛體力。

若與地獄無足夠溝通能力之人施用此術,則因無法抗衡陰陽鬼門之力而魂飛魄散。

陰陽鬼門之無窮邊界力非常人足以想像,施用此術者可利用自身修鍊的方法提昇靈能,否則魂魄被拉入陰陽鬼門後便永世無法超生,也無法擔任任何地獄神司。

此術主要借重『魂牽線』來進行還魂儀式。

已成鬼之人,鬼軀上有一條如髮般絲柔的線,自地獄牽連至陽間往生之處,此絲名為『魂牽線』。但是在踏上奈何橋之時,此線將被地獄神司絞斷,因此,此術不可施用之鬼魂即為已過奈何橋之鬼魂。

此術施用時之媒介,即為陽間陰間各有之相同物質──黑暗。」鍾志成覺得這本書的內容實在可怕,所談之事盡是死亡、黑暗、鬼魂的,彷彿文字中帶有腐蝕性,能侵吞人心似的。。

「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太多了,這也是恐怖社必須存在的理由之一。這內容不正好能夠拿來解釋監視器的一切嗎?證明了方傑的推論是正確的。」

「我還真不希望這本書是破案關鍵,我的上司肯定不會接受這種事的。誰沒事會去復活一具乾扁的死屍呢?」鍾志成苦笑。

「若朝著目前的思維去走,最有可能的推論結果是被當作武器,或者傀儡。」姜仁豪咬咬自己的手指頭。

「武器?傀儡?」

他點點頭道:「方傑說過,這邪門妖法使死屍還諸回來的魂,並非原來死者的本魂,而是徘徊在陰暗地獄的遊魂。對他們來說,回到人間是個恩寵,不必困在有冷冽寒風侵襲的無間地獄,所以為了報答,他們必須聽從施術者的命令行事。」

語氣稍停,他又道:「而魂又是沒有陽氣的,如果一個普通人遇見了還魂後的死屍,身上的陽氣會銳減,你聽過人身上有三把火吧?還有七魄這樣的說法。」

「陽氣銳減,又如何呢?」鍾志成不解,遇到這種完全沒接觸過的事情,他的腦袋可是皺了好幾個褶。

「會死。」姜仁豪的語調平順,聽來格外詭異,「但是,從你說死屍失蹤當天開始,各地都沒有傳出乾屍在大街上閒晃的新聞不是?」

鍾志成皺了皺眉,「唔,死屍失蹤也近半個月了,的確沒有類似的新聞出現吶。」

「現在最大的瓶頸是──我們並不知道施術者讓警衛復活逃走的原因是什麼,究竟要害人,還是另有用途?」

「所以說,我們還沒有找到關鍵。」鍾志成道,零星片段在腦海重組,像是一個永遠解不開的魔術方塊。

魔術方塊,需要一雙巧手。

以及,清澈的思緒。

「不過,我們總算是把乾屍找到一個託付的宿主了。」姜仁豪將書頁折了一摺,闔上,「對了,出現乾屍的案子,真的是頭一遭嗎?」

「局裡的資料只有邱醫生和你們警衛的案子而已,除此之外,我翻閱不到任何跟這些一樣古怪的記錄。」他聳聳肩。

是的,呂婉婷說過,頭一個在陽明鎮被發現的乾屍便是邱醫生的案子。

邱日興原本是個醫生,但因被斷定有精神疾病,被迫關掉小診所,後來在街上當流浪漢。

「我還是搞不清楚你要我查這些是為了什麼。」鍾志成對著窗外買了宵夜回來的同仁微笑。

「這本書,二十年前已有,依我猜測,乾屍事件也絕對不是今年才發生的事情。」他搖搖頭,「你確定這真的只是第一起案例?」

「唔,雖然我也有這樣的疑問,但是我眼睛所見,也不會是假的。這樣的案例確實只從今年開始才有的。」

「死路啊……。」他嘆口氣,望著天花板,「好奇怪,這些人就像從世界上消失了一樣。消失了二十年的朱澤新、自己盜走自己的警衛、留下密碼的朱旻文,好像有預謀似的,全都一聲不響地蒸發,這是怎麼啦……。」

「到朱澤新任職的報社去說不定有線索?需要的話,我會幫你搞定行程。」

「那家報社已經倒閉了。因為一場火災,許多人都在那裡面被燒死了,警方最後抓了一個流浪漢。」

鍾志成靈機一動,連忙道:「對了,乾脆我們到失火現場召靈,說不定能問出什麼來!」

姜仁豪苦笑,一副投降的樣子,「這個想法還是算了吧,我已經領教到召靈失敗的痛苦了。我看,這案外案實在複雜,還得給我們恐怖社一點時間才行。」

「好,揚昇製藥公司我也會儘力去查的。」他對剛才姜仁豪說的話一頭霧水。

◇  ◇  ◇

濃濃蒸氣。

王慧茹靜靜地躺著,顯然剛才的『採訪』讓她有點疲倦。

警察對李文裕的分屍案沒輒,碟仙會談也失敗。一個沒有入口的封閉密室,裡面放著一團團的紙箱,沒人去拆,或許是李文裕命案的關鍵線索,也可能是不為人知的危險。

與其什麼都不知道,四處亂碰,不如從頭開始,她這麼告訴自己。

李文裕和陳世賢,沒事在學校待到半夜,幾天後一個被人發現關在廁所,另一個人的身體器官被迫搞叛變,何由?

「我記得,社長說他們要讓恐怖社一崛不振。」「似乎說了要搞垮恐怖社這樣的話。」「看社長說話的樣子就覺得他要去做什麼蠢事。」

一句句都寫在了小冊子上。從社員們口中才知道,那個理由是什麼了。

就因為說了這樣的話,待在學校裡就會被殺?

還是……某種行動?

依稀記得林怡靜也是因為『行動』而被傷害的,可是,呂婉婷卻沒有?

林怡靜是因為靠近古井,李文裕真正被殺害的地點卻又不是古井而是校園傳說的廁所,碟仙也不願承認有骷髏鬼存在,到底……

啪!

浴缸裡濺起水花。自己的腦袋混亂過了頭,她深深吸了一口氣。

翌日。

雖然多了幾條線索,似乎還不夠把寫滿疑點的木牌都串上。

社團辦公桌上,躺著幾張暖暖的影印紙。

「特權所致嗎?所以才公開地招收實驗人體。」姜仁豪拿著拷貝的筆記,「的確有讓一個記者深入調查的價值。」

「長輩們都說,當時有很多人自願投入這項實驗,但幾乎都是家境貧窮的人。我比較好奇的是,這項實驗到底在實驗什麼。」楊佑達說。

「關於這點,我們沒有文獻。恐怕,朱旻文和他老爸都是因為知道了些什麼,才會落得失蹤下場,這其中必定有個幕後黑手操控著。」

「幕後……黑手?」王慧茹又混亂了。

姜仁豪微點了頭,說:「我們將步調減緩吧,慢工出細活,這件事情不能急,還得等鍾警官那裡的資料到手,我們才有辦法推測。」

整了整桌上的資料,他又道:「你們先把這些資料拿一份回去吧,如果有進展的話,我會打電話給你們的,到時候就到商店街轉角的星巴克咖啡集合。」

「遵命。」

姜仁豪的心裡雖然有了底,但仍有些重要的連結片段無法組合起來,而令他最在意的是,還魂大法究竟對它有什麼幫助?

眼前能做的蒐證全都做了,接下來,他得親自去確認剩下的疑點才行……

楊佑達的顧慮依然存在,他只打算在大家失蹤之前破解這件案子,如此一來,不會有人有危險的……

王慧茹嘆了嘆氣,埋怨自己的辦事能力。花了幾個小時蒐證完成的科學研究社的社員們的談話,竟是對案情一點進展也沒有的廢紙幾張而已,她心想,是不是沒辦法了呢?自己又該做什麼,又能幫助什麼呢?

踢著空鋁罐,她獨自一人走向陰森的小路。

許常憲呆坐在公園的木椅上,把玩著狼人面具,引起在沙堆裡遊玩的小孩的注意。

鍾志成接到了訊息,分屍命案中死者的隨行同學,陳世賢,已在醫院因心臟病而休克。

「結果連一句話都還沒問出來。死得真沒價值。」按下按鍵,刪除通話記錄。

怪誕,陳世賢的資料上,一直是個健康寶寶啊。

天色漸暗,世界自顧自地運行,不管人類死活。

學校裡發生的分屍案固然恐怖,但在時間沖刷之後,大部分的學生都已經忘卻這件事。

茶餘飯後的話題也不再圍繞著它打轉。

姜仁豪獨自一人在圖書館裡,免費使用的電腦列,只有一台電腦螢幕閃閃發亮。

也不知道是怎麼搞的,他總覺得遇上了這件事後,心情便越來越緊繃,生活中的所有步調亂序,一切不像一切。

不過他明白身為一名領袖該做的、該擔心的究竟是什麼。

他不解的是,朱旻文調查古井的真正原因,還有驅使朱旻文的原由。

看著空蕩蕩的閱讀區,漫不經心的櫃檯管理員,冗自看著小說,眼神專注。

「李文裕一直對恐怖社有很不好的印象,又在恐怖社聲名大噪之後找我理論,這也許是他死亡的原因?」

電腦上線,他在搜尋列中鍵入關鍵字,等待頁面跳轉。

「畢竟,他真正遇害的地方,不是古井,是凶手求好心切的先斬後奏嗎?如此說來,兇手是害怕某件事情被揭穿才會這麼做了?」

他凝神一想,看見螢幕顯示沒有符合的搜尋目標出現,又不死心地重打了一次。

「朱旻文的的確確是在古井的校園傳說傳開後失蹤,但是他的父親卻不是因為古井傳說失蹤,而是因為調查揚昇製藥公司的人體實驗,兩者一點關係也沒有,但是最後的下場卻都相同。」

他使力,將椅子轉向面對一旁的落地美窗。

「而揚昇製藥和古井的唯一聯繫訊息,又只有『棄屍』這個名詞。亦即,不可告人的秘密,就藏在古井裡了。」他的樣子一派輕鬆,對在天空浮動的慢雲感到有些愜意。

櫃檯管理員聽見姜仁豪的自言自語,不禁瞥了一眼,然後又醉入武俠小說的刀光劍影,看得直冒冷汗。

「是屍體出了問題嗎?」他問自己,「還是它本身就是個大問題?」

搜尋列,仍然沒有找到相符合的目標。

「奇怪的是,一個記者對於這種事情的密集關切度,似乎超越了一般人很多。」

椅背旋轉,他對著螢幕嘆了口氣,「記錄都被抹得一乾二淨了嗎?」

「現在也無法接近古井任何一步了。」他無力地說,「目前也只剩下朱旻文的住所能有跡可循,但是該找的也應該被阿達他們找到了。」

那頁密密麻麻的密碼頁又在眼前飄著。

「讓我們解讀摩斯密碼的行為,看起來像是種考驗,可我老怎麼有不好的想法呢?

放棄搜尋揚昇製藥的資訊,他改到某個遊戲網頁,點擊了難度最高的數獨。

「為了要防範某人,所以設定了摩斯密碼,一石二鳥的聰明做法。」

推理思緒流轉,他又繼續自言道:「也透露出了,那是個朱旻文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熟人。」

如果是陌生人,又何來防範的無謂動作呢?

同理可證,朱旻文想防範的人,必定是能自由進出他家的人,並可能在他外出期間趁機要奪取某些資料。

三十七秒,第一關數獨破解。

「所以,朱旻文早已鎖定了某個特定人物作為他認為具有危險度的人。」果斷。

「而他,又是誰?」難解的疑惑,令姜仁豪相當不安。

挺起手腕,銀錶上的時針分針,夾角逼近。

「或許我該去朱家一趟。」他將電腦關機,頭也不回地背著書包便往外走。

於是,他整理出幾點能夠確定的更明確疑點。

一、朱旻文所防範的某人,是他們家人以及自己所熟悉的人。

二、古井之底藏有聯繫兩件完全不相干之事的重要線索。

三、殺害李文裕的凶手不該被誤解為攻擊林怡靜的骷髏人,按照常理判斷,是個活人,對自己即將被揭穿的秘密相當害怕的活人。

夜幕。

柔軟沙發,對邊坐著朱旻文的姐姐──朱雅文。

朱雅文靜靜聽著姜仁豪所說的,不敢置信的瞳孔。

「你說的是真的嗎?」朱雅文只覺毛骨悚然,萬萬沒想到平常再熱絡不過的人,竟作出了這樣的事,甚至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,三不五時拜訪他們。

「一點不假。」姜仁豪看著她著急的樣子,勸告道:「千萬不能告訴妳母親,我們剛才的談話,只要彼此都明白就行了。」

「我得趕快報警!」她拿起話筒,連忙撥號,卻被姜仁豪以手阻止。

「一報警,我們都不能活命。」

「可是──」

姜仁豪舉手示意她停止,「相信我,現在不是報仇的好時機,他並不知道妳發現了,也不會對妳做什麼,只要在他下次來訪時,裝個樣子便行。」

雖然擔心,但為了確保母親和自身安危,她只好妥協,「好吧,我會裝成一點異狀都沒有的。」

姜仁豪的腦海閃過一個以防萬一的好方法,問:「能讓我把這束花放在某個地方嗎?」

「怎麼了?」

他笑笑,道:「沒什麼,想請妳幫我一個小忙,替後來居上的人留點努力空間。」厚實的大手,抓著一張白色紙卡。

前置手續完成,姜仁豪禮貌地向朱雅文道了謝,離開朱宅。

「也只有他了。」從方才的談話中,他更能確定這個讓人膽顫心驚的名字。

接下來,就是沒有任何資料可循的揚昇製藥了。

他一點頭緒也沒有。除了了解這家公司的名字與二十年前的實驗之外,一概不知。

鍾志成那裡,恐怕能查到的資料也有限吧。

慢步,繞過轉角,他在一家小雜貨店前停了下來。

口渴的他拉開冰箱,取出一瓶運動飲料。

面容和藹的阿嬤笑著,歲月在臉上整齊排列。

「十五元。」阿嬤笑著,注意到姜仁豪身上的制服,「弟弟也是陽明高中的啊?」

「嗯。」他把硬幣放在桌上。

「旻文也是陽明高中的學生,以前常常會來我的雜貨店買東西吶……現在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……。」

「阿嬤是說朱旻文嗎?」

「是啊,你也認識阿文嗎?」

「認識啊。我正在找他呢。」他心想,真是難得的巧合。

阿嬤若有所思地笑了笑,「哦,神明要保祐你趕快找到阿文啊,這樣我一個人才不會無聊。」

姜仁豪笑道:「阿嬤最後一次看到阿文是什麼時候呢?」

「忘記啦,總之總之是好久好久囉。」老人家記性總是不太好,「阿文每天都會來我這裡買魷魚絲,一邊吃一邊跟我聊天吶。」

「阿文他乖嗎?」

「很乖喔,是一個很乖的孩子,我都把他當自己的孫子呢!」那張嘴笑得更開了。

「阿文都跟阿嬤聊些什麼啊?」姜仁豪問。

阿嬤說:「還不就是他在學校上學的一些趣味嘛!看他講得這麼開心,連我也跟著高興起來了。」

「也對,朱旻文在學校的人緣不錯,功課也維持得很好。」他看著立在街旁的大圓鏡。

「可是他好像有什麼事情瞞著我不說吶!」阿嬤嘟起了嘴來,「有時候我都會注意到他的眼神看著別的地方,問他在想什麼也不跟我說。」

「這樣啊,朱旻文對什麼東西這麼有興趣,以致於跟阿嬤說話都不專心呢?」

「就是那裡啊!」阿嬤指著大鏡子中的一條馬路,「他常常看著鏡子發呆,理都不理人呢!」

搖晃手上的空瓶子,丟入垃圾桶,他跟阿嬤道了謝,轉身離開。

站在三條小路匯集的交叉口,他背對著鏡子,望向那條朱旻文曾經凝視的路。

一陣冷風吹了過來,舊報紙從肩旁捲去。

銳利的眼神,在風中格外陰森。

姜仁豪一步步靠近,走著,踏上灰階的柏油路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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