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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嗚……我不想活了…死了算了…」一個年輕男子口中喃喃道,一邊走向湖邊。



男子慢慢走向湖面,毛細現象,從鞋子,蔓延到襪子,腳毛,胸口。



「好冷…」男子打了個哆嗦。



他看著眼前看不見底的湖水,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往前走。他回想起讓他絕望的理由。



外遇。



眼淚從眼眶流下,男子又說:「為什麼…我…」



湖面很平靜,獨有一個人,心情浮躁,泡在水裡。



鳥兒不以為意,從天空滑翔而過過這個湖面。森林、雲、太陽全都等待著男子下一步該怎麼做,要怎麼做。



「別人都這麼平凡,生活條件又好,又有愛他的人……嗚…只有我……」男子語至此,由不得又哭了起來。



理由讓他堅強的又往前站了一步,儘管水的阻力很大,他還是一步就跨了過去。



脖子,喉結的冰涼讓男子意識到自己死意已絕。他眼睛一閉,就這麼繼續想走下去。



死亡就近在眼前,任何時機都不會比現在還適合去死,男子心底這麼想,也許他死了之後,他的愛人會愧疚一輩子,可是他並不知道,他的愛人現在正在賓館和別的男人上床,纏綿。口中還罵道:「他是個廢人,什麼都沒有,只有你,給我錢和快樂。」



男子微微前傾,雙手撥水,前進。



「回去吧!」低沉的聲音在男子心中環繞,消失。



男子的臉從冰冷的水面拉回空氣中。



「是誰?!」



「你回去吧。」低沉的聲音在心中答道。



男子詫異,眼光環繞四周,並沒有任何人,見鬼了?



「你找不到我的。」低沉的聲音漸轉尖銳,成為女聲。



「我……我的老婆…」男子語出,好似要跟別人分享他的自殺理由。



「我知道,儘管這樣的理由夠死,但我不允許。」聲音已經成為一個甜美的女聲。「這麼說吧!我是個鬼,這裡由我管,你回去吧。」



「妳是鬼?那正好,讓我來當妳的替死鬼吧!」男子好似死意已絕。



「呵呵,不必了,你回去找個愛人罷!待你們結為連理時告知我,就當作是你當我的替死鬼了。」



「不要,我想死,活著也沒意義了,既然我已經走到了這裡,回頭就不是個男人了,我要死!」



男子語畢,閉上了雙眼就往前倒下。



突然,一道強烈的波浪朝著他捲來,把男子推回了岸上。



「咳咳……咳…」男子躺在岸上,被水嗆得猛咳嗽。



「磅!」男子槌了槌地面。「我活不下去。」



眼淚。



「記得我也哭了很久,那時候。」女聲。「聽聽我的?」



男子情緒稍稍平靜,感覺自己一定是發瘋了,居然能夠聽到鬼的聲音。



「妳這可惡的鬼!妳阻止我去死,還要求我聽妳的故事?」男子斥道。



女聲不理會,自顧自的說了起來。





我出生在一個平靜的小村子。



家中有兩個哥哥。我們家不大,就是普通的四合院而已。從小,我就跟著娘一起到湖邊幫人洗衣,掙點家用。



爹說,女孩子家別讀書浪費錢,以後找個有錢人家嫁了就算了,所以讀書的責任全都交給了哥哥。



不過我還是想唸點書,我每天晚上都會偷偷的從哥哥書包拿書出來看,仗著月光,還有幾年的時間,我也識了幾個字。



那年,我十七歲。



「妳……」男子想插嘴。



「繼續聽。」女聲打斷男子的話。



那晚,我一如往常,和娘從湖邊回家後,作了晚飯,等哥哥們都上床睡覺後,偷偷地從書包拿出書來看。



「妳做什麼?!」嚴厲的聲音從門邊傳來。



回頭一看,是爹,還有哥哥,他們領著蠟燭,站在門邊。



「我……我在…看書……」我膽怯地說。



「女孩子家看什麼書!」爹爹怒罵,一手搶走我手中的書,「叫妳不要唸書!妳不聽,乾脆明兒個找個人把妳給嫁了,女孩子家就該學學女孩子家的事兒,讀什麼書!有用嗎?!」



哥哥在一旁竊笑,他一定早就知道了,他早就知道我偷看他的書,找了爹爹來罵我。



「不要……看書也沒什麼不對呀!我已經識了很多字了,以後能當個先生老師來養家呀!」我辯解道。



「女兒就是個賠錢貨!以後就是要嫁出去的,還浪費時間給你讀書麼?」



「對啊!還偷看我的書。」一旁的哥哥幸災樂禍地插嘴道。



「明兒個我就給妳找個人嫁了,不許反抗,我是這個家的主人,我說了算,快去睡吧!」燭光消失在眼前,眼淚滑過臉頰。



「你們家是個…重男輕女的家庭?」男子聽著故事至此,問道。



女聲並無理會,繼續說著她的故事。



隔天,媒婆領著村子的員外「徐老爺」,還有他兒子到我們家。



「哎呀!劉先生,我來給您作媒啦!不知您想嫁的是哪個女兒呀?」



「是我們家小女兒,她也老大不小了,該是嫁作人婦的時候了。」爹爹招呼著,吆喝娘把我帶出來。



「唷!這小姑娘挺清秀的呢!」媒婆眼睛一亮,又繼續問道:「徐少爺,您覺得呢?」



一旁公子架子的少年上下打量著我,點點頭,說道:「不錯不錯,娶來當小老婆正好!」



爹聽到,臉色大變,但稍稍幾秒後又轉為笑臉,說:「是啊!小老婆也不錯,我們家這小女兒長得不是很漂亮,能當小老婆就該偷笑了。」



「那位徐少爺他……」男子又問道。



「是個瘸子。」女聲首度回答。



「那麼,咱們這樁婚事就這麼定了,劉親家,沒問題吧?」土財主滿意的神情。



「當然當然,那…?」爹爹磨了磨雙手。



「來人!訂金給我送進來!」土財主右手一揮,吆喝吆喝,外頭的兩個下人抬著一口大箱子進門。



「打開他。」徐少爺面無表情的喚使下人。



閃閃的金光映入眼簾,全都是珠寶首飾,還有幾碇金元寶,瑪瑙、翡翠、夜明珠。



「出手好大方,我給我老婆的嫁妝只有一只戒指。」男子慚愧說道。



「有什麼用?你繼續聽吧。」女聲反駁道。



「哎呀,太好了太好了,就這麼定了,就這麼定了。」爹滿意的到箱子前,抓起大把大把的首飾,張嘴呵呵地笑。



「爹,我們不愁吃穿了。」一旁的兩個哥哥也附和著。



「少傑,我們走吧!劉親家,我們三天後來迎娶!」主財主吩咐道。兩個下人攙扶著徐少爺出門,媒婆翹起屁股像個哈巴狗跟隨在後。



「爹……我不要……他是個瘸子。」我不服,眼淚不聽話的落下。



「這裡還有妳說話的餘地?!要不是妳不聽話,我會這麼早把妳給嫁了麼?」爹的脾氣收斂,又說:「不過妳也得感激我把妳生得有那麼點姿色,人家徐少爺才會看上妳。」



娘從灶房出來,看見這麼多的金銀珠寶,也跟著上前配戴起來。



「怎麼樣,好看嗎?」娘戴著珍珠項鍊。



「娘…我不想嫁…」



「女孩子家就得認命,想當初我也是十七八歲就嫁到我們家來,我也不是吃苦熬過來麼?生了個標緻的女兒,現在我可不愁吃穿啦!」



似乎,這個家,我的意見,什麼都不是。



「妳還蠻可憐的。」男子的心似乎動搖了。



三天後,迎親的隊伍來了,很長。



「啊,徐老爺可真恭喜您了,又添了一個媳婦兒。」村長雙手作揖連忙問候。



「這可真氣派,要是我們家的女兒也能嫁得這麼一個好人家就好囉。」



「時辰已到。」媒婆吆喝。



這場婚事風風光光,眾人祝福,爹娘配戴著那口箱子裡的珍寶首飾,笑得合不攏嘴,我獨自在蓋頭下流淚。命運啊……





洞房夜那晚,新郎並沒有來掀我的蓋頭,我獨自在床上等到天亮,新郎才從外頭被下人攙扶進門,渾身的酒味,口中還唸道:「小倩呀,今兒個妳得陪我一整天啊…」



「相公,昨晚您到哪兒去了?」我聽到聲音連忙出門幫忙。



「牡丹樓啊……真好玩………個個都是標緻的少女呀…」



「牡丹樓?那不是青樓麼?你已經娶了我,怎麼還可以到青樓去找女子風流呢?」我生氣地說道。



「妳管什麼?妳是什麼東西?不過是個剛娶進門的小老婆,竟敢責備我?連我爹都不敢這樣說我,妳!」兩個下人攙扶著他坐下,他啜了口茶,說:「今天爹爹不在,妳啊,我正無聊得發荒,學狗給我看吧。」



「學狗?我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!你怎麼可以這樣侮辱我呢?」



「學不學?」他冷冷的說。



我瞪著他,不發一語。



「打。」他一聲令下,兩個下人開始對我拳打腳踢。



迎面一個巴掌,力道大得把我震倒在地,接著就是連續的踢打。



眼淚流著,痛著。



莫約五分鐘後。



「好好,停了停了,這戲上演太多次了,把她跟梅里關在一起罷,真不好玩。」說完,他杵著柺杖,一跛一跛的走回房間。



待徐少傑回房後,兩個下人開始交談,意識模糊的我依稀聽得到。



「哈,這少爺真是笨得可以,今天又有新的妞兒可以玩了。」其中一人說。



「對啊,大老婆我們都已經玩膩了,好不容易等到他又娶了個標緻的小老婆,今晚又可以快活一番!」另一個下人開心地說道。



「嗯,平常我們看他在青樓玩得那麼開心,一次就是十幾個姑娘伺候,可真是……他不過是個瘸子,生在有錢人家就能這麼享受…」



「這正好不是麼?今天就一人一個罷?」



「天啊……沒想到連大老婆也……」男子同情道。



「她是個好人。」女聲答道。然後又繼續說了下去。



柴房。



「給我滾進去!」其中的一個下人粗魯的把我推進柴房。



柴房的角落,有個女人,蛐捲地坐在地上。我想她應該就是梅里罷?



「小妞,今晚好好等著,大爺我會來讓妳快活的,哈哈哈!」笑聲漸遠。我爬向梅里。



不料梅里先開口說話了:「妳也是?」



「是什麼?」我不懂。



「好聽點兒,是少傑的妻子。難聽些,是狗。」梅里面無表情。



「妳是梅里嗎?」我開口問道。



「嗯,好久沒有人這樣叫我了,五年了。」梅里看了我一眼,又說:「妳得小心,今晚,他們會來侮辱妳。」



「妳說那些下人嗎?」



「嗯,他們已經這樣對我五年了,我已經習慣了身體被侵犯的感覺,我只是要告知妳一聲,也許妳會不習慣,但是學著接受命運罷!這也許是我到這來學到的一件好事。」



我面有難色,似乎可以猜想得到結果。



「他們會怎麼?」



「姦了妳。」梅里起身,伸了個懶腰,坐在我身旁。



「我不要………嗚……嗚嗚…」眼淚不聽話的流下,我的頭靠在梅里肩上。



「女孩子家得學會堅強,忍耐。」她安慰。



「嗚……我……我不要……嗚嗚………嗚…」我放聲大哭。



「妳哭得越利害,他們會越開心。聽我的罷,我沒什麼好教妳,當妳的大姐,我只能教會妳如何堅強。」



「那……妳那晚真的…」男子害怕地問道。



「嗯。那晚我並沒有哭,我握著梅里的手……」女聲稍停,呼氣後又開口說:「那滋味真不好受…」



「那…梅里她……」男子又繼續追問。



「她和我一樣,是貧窮人家的孩子,大我四歲,但看起來比我還要美,還要成熟,儘管她滿臉污泥,披頭散髮。」



「哈哈!舒服舒服,果真快活,喂,我們走吧,明天再來會會這兩個標緻的美人兒。」下人穿著褲子。



「哈,可真虧了這個笨少爺。」另一個下人早已穿好褲子,開了門。



隔天正午,我醒了過來,似乎被昨晚的惡夢嚇醒,睜開眼,見到另一個惡夢。



梅里上吊自盡了。她兩眼翻白,舌頭吐了一大半出來,身子下有些排泄物。



「梅里!梅里!梅里大姐……我都還來不及喚您一聲大姐……妳怎麼就先走了呢……嗚…嗚…………嗚嗚嗚……」淚水滑落。



我跪在她的面前,低頭痛哭,我恨自己為什麼沒有阻止這一切,我恨自己為什麼!為什麼!



「嗚……嗚…嗚嗚嗚嗚……啊……」我大叫。



「瞧瞧這會兒是誰在亂吼?」柴房門外傳來少傑的聲音。



「少傑,梅里大姐她死了,她死了……嗚…嗚…」我幾乎崩潰。



「死了?死了就死了罷?等等那個誰呀,把她抬出去,跟狗一起埋了。」徐少傑發令完,又說:「今天我是來找妳的,想想妳長得也不輸給小倩,好好的服侍我吧!來啊!把她的衣服給脫了。」



幾個下人從徐少傑的身後出現,抓著我的手臂,我極力反抗,可終究抵不過男人的力氣,沒多久我被壓倒在地,他們熟練地脫光我的衣服。徐少傑脫了褲子。



………



女聲說到這,突然停了下來。



「怎麼了?不說了嗎?」男子疑問。



「好痛苦。」女聲。



幾個月後,我的肚子慢慢地大了起來,我從柴房被安置到舒適的床,身旁有奶娘一路照顧。



「那妳不就威風了嗎?有了孩子,還怕在那個家站不穩?」男子幫著女聲說話。



「站不穩的。」



懷胎七個多月。少傑又從外頭娶了個老婆。她叫小倩。



「那個青樓女子?」男子猜測。



「嗯,他把她娶回來了。」



三個月後,我的肚子突然疼痛,下人急忙從外頭找回接生婆,那一晚我了解到世上最痛的事是什麼。



「用力啊!用力啊!」接生婆在一旁給我鼓勵。



「呃……呃…啊……啊…!」我用盡全身所剩的最後力氣。



「哇……哇…哇…」孩子的哭聲。



「出來了!出來了!恭喜老爺,賀喜老爺,是個男娃兒啊!」接生婆用毛巾裹著孩子,開心地走出門外。



我昏了過去。



「生小孩啊…」男子喃喃唸道。



睜開眼,我回到了柴房,連自己的孩子都沒看過一眼。



那兩個下人夜夜到柴房,在我的身上找快活。梅里大姐說得沒錯,習慣了,我開始不去反抗,但也不應和。



直到,我在角落找到了一把菜刀。



當我握著刀柄,殺意就這麼湧上了心頭,我開始盤算著,明晚的殺人計畫。



「妳……妳居然要殺人?」男子不敢相信地問。



「對,我要。」



可是,當晚並沒有成功。



我等著下人脫著褲之時,爬到牆角,一把抓起菜刀,擺在身後。



「其實,我很享受呢!」我想分散他們的注意力,故意說起。



「真的?」其中一個下人解開褲子,摸摸他那挺起的………



「來吧,今晚讓我真正的享受一次!」我說,然後躺在地上,背後的刀蠢蠢欲動。



「哈哈,小妞兒我來啦!」下人就這樣朝我撲了過來。



「喝!」



背後的刀現身,光影映在刀身上,劈開了風,朝著下人的脖子砍去。



下人粗狀的手臂不急不忙,一把抓住我的手腕。



他用力至極,我的手不聽話地鬆開刀子。



刀落,淚落。



「妳這個賤女人,竟然想殺我?妳以為我沒發現麼?妳平常怎麼可能會這樣子挑逗?分明是有別的意圖麼?原來是要殺我?」



「別和這個賤女人囉唆了!」另一個人急忙穿上褲子,撿起菜刀。



刀起,血光一閃。



「妳……?」男子聽故事聽得入迷,追問。



「死了吧,變成了鬼。」



「好坎坷………妳的一生…」男子的眼淚在眼眶打轉,似乎是被感動了。



「我到最後一刻都沒放棄生存的希望,即使殺了人可以重獲自由…」女聲說到此,突然哽咽,說:「但也拜這死之賜,否則我不會知道我的親人已全死了。」



「妳怎麼知道?」



「我在湖底看見了他們的屍體,和我自己的,一塊塊的。應該是徐少傑做的……他真不是個人啊……」



「沒想到……」



「一個人,最大的痛莫過於生離死別,你想,你死了之後,你的父母會快樂嗎?會開心嗎?你的親人全都會因為你而自責,說不定也會去死,所以即使你的理由夠死,你也不可以隨便說要死。輕易放棄生存念頭的男人是個男人嗎?」女聲追問道。



似乎一句一句,說進了男子的心坎裡。男子放聲大哭。



「我是最好的例子。當水鬼當了一百多年,第一次跟別人說我的故事,好久沒回憶起來了,還得感激你聽我的故事呢!」



「我……我錯了…」



「回去吧!希望我的話你能夠聽得進去。梅里大姐教我,要堅強,要忍耐,現在我把這兩樣東西給了你,希望你可以散播出去。」



男子身體一挺,站了起來,拍拍臉上的土。



「好,我答應你,從今後,我不會再這麼輕易的說要死,我會勇敢地活下去。」



「那就好。聽了這麼久,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?敢問?」女聲禮貌地問。



「江宇臣,妳呢?」



「叫我廂曲就行。」女子笑笑。



男子轉身離去,臉上帶著堅強的意志,眼眸充滿淚光。



男子從此之後,和女水鬼成了最好的朋友,每當他不如意,就會來到這深山的湖邊,打水漂兒,看著天空說話。



當然,也勸退了好幾個想來自殺的人。



「廂曲,我要結婚了喔。」幾個月後,男子欣喜的告訴女鬼這個好消息。



女聲沒有回應。



只是原先泛起波浪的湖面安靜了下來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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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凌人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