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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之四

在偉大的發明家愛迪生發明電燈之後,世界上開始有了不夜城這個名詞。對某些人來說,在這樣子的不夜裡,他們反而活得更自在,也更精彩。

這裡也是。不夜城的生活比白天時候還要多采多姿。沉淪,周旋在酒精、性愛、毒品之間的人們最清醒的時刻就是深夜十二點之後,每次流連忘返的地方都差不多。

法國。堪稱全市最大的妓女街。

燈紅酒綠,五光十色的大街上,盡是身材火辣、面貌姣好的風塵女郎,她們盡情地賣弄風騷,深怕別人不曉得她們很淫蕩似的扭動身軀,嘴上就好像在說著:快來幹我。

這條街很寬,兩旁的店面也很整齊,一家家的店門口都站著高大且身材魁梧的保鑣,墨鏡下的視線不知道是在看著可疑的車輛進入,還是看著眼前賤得一塌糊塗的妓女騷貨。要在這裡開店並不容易,要永續經營更不容易,這裡每一家店背後都有一個影響力具有一定程度的黑手黨關照著,他們之間則彼此制衡,砸店或者是拿槍硬幹火拼這種事在近幾年來比較少看見了,最主要的原因是肯賣淫又有條件的女人實在不多,每次火拼總得死個十幾個跑得不夠快的妓女,這些黑手黨心疼的不是噴出去的滾燙子彈而是這些天生麗質的肉體。真的很划不來。

一輛黑色長型禮車剛剛從入口開進來,速度很慢,跟巡禮的速度差不多。不久前,法國警察署長才從這輛車上下車。其實警察嘴裡說著說著要打擊犯罪,但聰明人都知道,其實這個世界是由黑白兩道制衡而組成,有光明就有黑暗,明地裡不能做的是,只好暗地來。反正這種黑白勾搭的事早就聽說過太多太多了。

車上除了司機之外有四個人,滿臉堆滿肥肉的大肥佬正看著車窗外秀色可餐的妓女們,另一手時不時摸摸自己的下體。外型粗獷蓄著鬍子,身穿白色西裝的男人有一雙深邃的眼睛,他叼著一支雪茄,對窗外的景色毫不在意,他在意的是坐在他對面的人。這個人戴著眼鏡,自稱戴夫,一臉書生樣,卻是雪茄男至目前為止看過最闊氣的老闆。而戴夫左方坐著的是戴夫的弟弟,一臉玩世不恭的樣子,戴著一頂從網路上就可以買來的五顏六色的帽子,穿著滑板褲,運動球鞋。

雪茄男歐特是全歐洲最大的毒品上游商,他在國外有數以百萬公頃計算的大麻田,還有多得數不清的人脈,殘害過的人也是。他自13歲就在被人稱作廢棄街的地方過日子,學了很多苟且偷生的方法,同樣利用他的小聰明力爭上游爬到現在這個位子,連警察署長都得敬他七分。他做過的交易不計其數,看過的人成千上百萬種,戴夫是唯一一個他猜不透的人,戴夫就是有一種獨特的魅力,他沒辦法形容。

大肥佬叫做安傑,一個在地下軍火界能呼風喚雨的角色,黑市流通的槍枝有百分之九十是從他這裡流出去的。生平最愛槍,和美女。

雖然車子上的氣氛有點怪,不過至少也持續一個小時之久了,四個人也差不多習慣了,他們都沒再多做點什麼多餘的動作。車沒開多久,到了一家從外觀上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店門口,來開門的是保鑣,和兩位金髮美女。

大肥佬看見美女都快流出口水來了,他急忙開門下車,在兩位金髮美女的攙扶下搖搖晃晃進了店裡,跟酒醉沒兩樣。

「我的朋友,請。」雪茄男歐特做出紳士的邀請手勢,戴夫和弟弟大衛點點頭後下車。歐特跟隨在他們後方。

保鑣壓低身體向歐特說:「他們都已經到了。」

「嗯,這場交易很重要。留意點。」

「是的,先生。」

跟隨著前方龐大肥胖的身軀走,戴夫和大衛正走過一條昏暗的走廊,只有幾盞橘光從天花板打出來,導致戴夫只能看見大肥佬的身形,沒辦法看見他衣服的花樣。不過他還記得,是很醒目的夏威夷海灘風格襯衫。

走過走廊,來到的是一間像檢查間的地方,那裡有跟機場幾乎相同大小的電子儀器感測門,靠牆的桌子上放著手持型的金屬感應器,下一道門的門口站著四名配有步槍的保鑣。

大肥佬的手左右各摟著金髮美女纖細又滑嫩的腰,嘴上笑得閤不攏嘴。當保鑣拿著手持型探測器在他身上掃來掃去時,他一點也不在意。探測器沒發出警示音,保鑣才把門給打開。

戴夫張開雙手,語氣稍嫌不耐煩說:「奇怪,上車前才驗過。」隨後,大衛也跟著把手張開。

就跟在後方的雪茄男歐特看見了,上前去擋下準備掃描的保鑣的手,說:「不必。」

戴夫把手緩緩放下,客氣地說:「謝謝你,歐特先生。」

「我的朋友,進去吧。」

門內是一間比檢查室要大上四倍的純白色粉刷空間,沒有任何窗戶,四周角落也都沒有應該有的攝影機,正中央擺放著的是一張桃木八角桌,而每個八角形所應對的六個邊上都坐了人,只剩下兩個空位子。戴夫向眼前幾位來頭不小的人物鞠躬後便坐下。大衛則站在後頭。

歐特來到那個唯一桌上放著一杯水的位子上,掃視了在場的人後,說:「我的朋友們,晚安。不,對我們這群晝伏夜出的人來說,應該是早安。」

其中有幾位人士聽了後笑了幾聲表示捧場,大肥佬則是一臉不在乎,雙手專注在金髮美女的臀部上捏來揉去。大衛覺得這個人真奇怪,手都不會痠。

歐特接著說:「我想在場幾位彼此都很熟悉,我們的合作關係已經長達好幾年了。今天我要介紹一位新朋友,」歐特將視線轉往戴夫身上,說:「戴夫。」

戴夫有禮貌地向在場每個人點頭示意表示尊敬,說:「我是戴夫,很高興今天能來。」

其中一個左臉紋有響尾蛇的黑髮男人說:「大家叫我腹蛇。」一名長相妖艷,身穿紅色旗袍,身材凹凸有致的長髮女人說:「井上。」。而另外幾位也接連向戴夫介紹了自己的名號,但很顯然戴夫沒辦法完全記住。

「這位是我的弟弟,大衛。」戴夫說。大衛脫帽。

歐特拍了拍手,說:「好的。介紹時間結束,接下來是正事。」歐特的語氣和姿態瞬間轉變為一個地下的王者,他的口吻中帶有威脅和霸道,一舉一動都不再紳士了。「這將是到目前為止最大宗的交易。買家,就是戴夫。」

腹蛇問:「戴夫向你買多少?」腹蛇是歐洲地區頗負盛名的運輸專家。

歐特比了個五。

腹蛇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,他說:「五個貨櫃的海洛因,沒開玩笑吧。這足以讓全歐洲的人吸食幾天你知道嗎?」

歐特一臉無所謂加上嘲笑的樣子,說:「如果你做不來,我還有很多朋友。」

腹蛇感覺歐特的確不像在開玩笑,但他也被這句話激了,「哼,世界上你還能找到第二個腹蛇?」

歐特咯咯笑了幾聲,腹蛇這一筆是參定了。「當然,運輸方面,已經有了腹蛇先生做保證,我們可以很肯定的是,在我們的眼皮底下,將不再有海關這種東西,是嗎?」

他話一說完,全掌便響起如雷掌聲。腹蛇享受著。

掌聲散去,歐特清清喉嚨後又說:「此外,我們還需要武器。即使那些小黑手黨在我們的眼裡看起來微不足道,在場的任何一位輕輕一捏就能捏死一團,不過他們可是真的很煩人,平時他們惹的那些事情我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,但是這次的交易我要求過程絕對完美,所以武器的需求量非常大,我不得不找來──肥佬先生和井上小姐,希望你們能提供我們最精良的武器和配備。」

「利潤呢?」井上小姐甩出一把木製扇子。她把兩腿交疊放在桌上,一副傲氣恃人的姿態。

大肥佬看見這雙無論是線條或色澤都趨近於完美的腿,像極了一頭急需交配的公狗,「只要井上小姐願意跟我玩一夜,我可以給你我整個事業的!」

「噁心的肥豬。」井上小姐兩手交叉在胸前,理都不想理他。

歐特說:「井上小姐,我好像沒有一次的價錢,是妳不滿意的?」

井上沒有說話表示同意。

如同他們所討論的內容一般,這幾個人正準備進行史上最大的毒品運輸活動,原因只是幾個月以前,這位名叫戴夫的文靜書生向歐特下了單。當然,這幾個月之間不乏歐特對於戴夫的種種考驗,同時也給了歐特一個緩衝的時間,好讓他能去調查這個男人的底細,結果,他很滿意,尤其是戴夫在那幾次考驗之中給他的答案。在歐特的眼中看來,戴夫是個非常有錢,也相當具有生意頭腦的人。最重要的是他喜歡有禮貌的人,這點不是小學老師都有教?不過很多在大街上狂吠的黑手黨就不懂。

接著他們討論了有關路線、人員分配,突發狀況計畫擬定,各式各樣在行動過程裡應該注意到的事,其鉅細靡遺的程度大概跟發動一場戰爭一樣,就差歐特拿出收藏的幾顆飛彈頭來發射了。五箱貨櫃的毒品,的確是個很驚人的數字,同時歐特能獲得的利潤也相當龐大。最近他因為投資能源產業賠去了不少,也是想藉此機會賺回來,想賺大錢就會有大風險,很理所當然。

歐特左手打了一個波兒,八角桌的正上方有顆投影機緩緩升降下來,在桌上投射出整個歐洲。

「交易日期,就在下個月的──」歐特突然覺得好睏,他還沒能來得及抵抗這股睡意,眼前已罩上一層很黑的黑。

◇  ◇  ◇

戴夫走在灰暗的走廊裡,他把貼在後頸的假皮膚撕下來,上面畫著地圖,是密道。在他利用密道走出這間賣淫場所的時間裡,他一直在想這條密道到底是誰做的,連他的身形都考慮好了,連他自己去買衣服都沒這麼合身。

當他看清楚自己所處位子時,戴夫已經在一般市區裡了,不過還是可以看見剛才那個地方,就在距離這裡兩條街的位置。這是他第一次出任務,難免他想看看結果,所以又忍不住往那個方向走去。

「嘿,好奇嗎?」戴夫身後突然有人說話,是大衛。「難免啦,第一次出任務,很正常。快看吧。」

戴夫又多看了兩眼,問:「那現在怎麼辦?」

「其實我們已經算完成任務了。可是對於我,我得對自己的藝術品負責,所以我都會留到最後。要一起嗎?」大衛掃視前方的住家,熟練地跳上一層比較低矮的屋頂,坐在上頭。戴夫也試著跳上去,只是沒有大衛那麼順利,倒是費了一番功夫。視野剛剛好,不必抬頭或低頭就能看得很清楚。

戴夫又問:「毒品有人會去收拾嗎?」

「骷髏蜂不是接了嗎?交給那傢伙就行了,別看她個子嬌小,雖然長得很可愛,但是她很全能的。」

「喔。」

「話說回來,我第一次跟像你這樣的人出任務耶。你什麼時候做完催眠的?」

「剛見到歐特的時候。」意思就是三個月前。

「酷。可以教我嗎?」

戴夫沒說話,這很難教。

「好吧、好吧,是機密,我懂,開玩笑隨口問問的。」大衛瞄了瞄手錶,接著前方的建築物爆炸,起火,殘骸向上噴發,形成美麗的夜間照明燈。「砰!砰!砰!酷!」

戴夫看著旁邊這個滿臉笑容的人,如果他現在不是在出任務,面對的如果是這個看見有建築物爆炸還笑得很開心的人,他百分之百會給這個人貼上神經病的標籤,然後介紹醫生給他。

間隔不到十秒,同樣一棟建築物又再次爆炸。

「砰砰!華麗啊!」大衛拍手叫好。這三個月之內習慣了這樣的叫法,戴夫還真有點不習慣,不,是異人蜂。旁邊這位大衛則是爆炸蜂。

異人蜂本想問他究竟從哪裡攜帶炸彈進去的,不過他應該也不會回答,所以就作罷了。巢裡有個不明文的規定:禁止探查其他蜂的過去以及工作秘訣。那就入境隨俗吧。

「哈哈哈!」爆炸蜂的笑聲實在太過爽朗,讓連續易容毒品交易商長達三個月,導致很少放肆大笑的戴夫也跟著笑出來。

三個月。回國時肯定要買很多紀念品給女兒,還有糖果跟洋娃娃。

「日本有本漫畫裡一個叫做地達羅的壞人,他說──」

「爆炸即藝術!」

「砰!砰!砰!砰!砰!砰!砰!砰!」一連串無比震撼的爆炸聲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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