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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運作之二

台灣,台北。

他是個醫生。說得確切點,他是個專注研究在心靈催眠方面的醫生,也是一般人所稱呼的催眠師。他在國外習得許多催眠技巧後回國,便偕同妻子共同開了一間催眠診療室,除了充當病人的心理醫師外,他也利用潛意識深層催眠來解決許多人生理上或心理上的問題。幾乎所有來看診的人都知道他是個好醫生,大家都管他叫『催眠師』,很少人記得或寫得出他的名字。

開業三年以來,他以他純熟的催眠技巧幫助了很多病患,名聲一傳十十傳百,每天拉開鐵門就是絡繹不絕的上班族,想消除精神壓力而來找他。也意外地,招惹了某些利用催眠來騙財騙色的地下診所的不順眼。然後他被人陷害,被迫關掉診所,被支持著地下醫院的龐大黑道份子追殺,還憑空跑出一張跟地下錢莊簽的一千萬本票,這使他意志消沉,帶著妻小逃亡的日子,只能每天藉酒澆愁。他甚至懷疑這個世界的公平性,他是個奉公守法的好公民,窮人來看病他會少收一點門診費,會買麵包到孤兒院給那裡的孤兒吃,照顧和他父母年紀相仿的獨居老人,他自認所作所為無愧天地,又為何會遭受如此苦難?

像這樣完全沒有自尊可言的逃亡生活持續了好久,一直到他結褵多年的妻子被黑道份子擄走,並接到她的死訊後,那時的他真的有想自殺的念頭。他也希望能讓自己的女兒沒有痛苦的離開這個可恨的世界,反正長大以後,這個世界還是不會對好人公平。他記得那天是女兒的七歲生日,剛要上小學,他收到包裹,裡面是他妻子的一雙手。他沒有哭,因為眼淚早就乾了。現在回想起來,他真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這麼沒種,不敢到山上去找他妻子的遺體。

受到打擊後,催眠師戒了酒,租了一個擺設簡單的房子,到外地的建築工地做粗活、幫別人搬貨櫃、發傳單,泊車,打很多零工來賺取生活費和女兒的學費。他沒辦法在重操舊業,因為那群地下診所的人正虎視眈眈。

眼下,催眠師剛進電梯,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。裡面沒有鏡子,不過壁紙很漂亮,是棕色系的森林圖案,它是一台直達電梯。他看著身上全新的衣服,眼淚差點要全迸出來。電梯一直向下,催眠師看著樓層顯示時,回想起兩天前的下午,一身西裝筆挺的建商公司老闆向他走過來。

「你好,王先生嗎?」

「老闆你好。」催眠師禮貌性地問聲好,手上還推著裝滿建材的推車。

「先停下你的工作吧。」老闆將催眠師的手從推車上移開。它匡噹一聲倒在一旁。「你女兒今年多大了?」

「今年就要八歲了。」

「學費方面有困難嗎?」

「不,沒有。」催眠師猛搖頭。事實上,他根本不知道他該去哪裡生出二年級的學費,但他也不想白拿別人的錢,這樣顯得自己很沒志氣。如果老婆在的話肯定會罵他的。

「哈哈,別誤會,我看得出來你不是會跟別人拿錢的人。如果能用自己的能力來賺的話,當然是最心安理得的。」老闆微微傾身,點了支菸,「所以有件事,我覺得你一定要去做。」

老闆拿出一張紙和一疊鈔票交給他,笑說:「你到台北捷運站,照著這張地圖去找一個客用電梯入口,之後的一切全看你自己。然後這疊鈔票,其中一部分是你這個月的薪水,另外一些是我要拜託你,幫我挑一件你覺得好看的衣服,買下它並穿著它去找那個客用電梯,用完了要把衣服還我。」

「老闆你為什麼要──」

老闆拍拍他的肩說:「我只是不想看見世上難得一見的催眠長才浪費在這個地方。」老闆的話很有力量,很無與倫比。

電梯到達指令樓層後發出噹一聲,開了門後,催眠師看見一條筆直的長走廊。它是純白色的,整條長廊都是漆成白的,連牆與牆間的接縫似乎都融在一起了。催眠師正猶豫該不該步出電梯時,左右各出現了一位平頭男。身著純白色西裝,白皮鞋,黑墨鏡。他們倆看了看催眠師手上的小地圖後,做出了請的動作。催眠師原本抱持著非常遲疑的心態,但是他發現這兩名平頭男的態度異常的尊敬,好像他是什麼大人物一樣,而他也沒有退路,只好往長廊的盡頭走去。

一路上他們三個人都沒有任何交談,平頭男跟在催眠師身後,刻意與他保持一定距離。走廊無限地延伸,從他出電梯後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,這長廊通往何處他也無法預測。心中的疑慮持續不久後,他們到達一扇電控門前。門旁有一台機器,看上去像指紋和視網膜辨識機。

「我們需要建立您的身分識別資料庫。」兩名平頭男異口同聲地說,連音頻都非常相似。

「這是哪裡?」

「我們在台北的總部。」

「為什麼要建立我的識別資料庫?我還沒答應你們呢!我連要做什麼都不知道呢!」催眠師的食指停留在識別螢幕上。

年紀看起來較長的平頭男以厚實的嗓音說道:「若會談後,您對我們的條件不滿意,我們會清除您的資料庫,並保證絕不外洩。」

內心做出幾番考慮後,他才把指紋和視網膜資料輸入完畢。電控門打開,映入催眠師眼簾的還是一個純白色的空間,大小就像一般師長和家長用的會晤室。有一張象牙白的桌子,一個年約三十的女子。她不是那種絕世驚豔的美女,但她一肩長髮和海藍色的碧眼,讓她渾身上下散發出迷人的氣質。催眠師坐在她的對面,稍微地緊張。

放在桌上的筆記型電腦,播出了訊息:「王以軍,三十二歲,職業為催眠師。已婚並育有一女,王可晴,七歲。家中父母皆健在,無兄弟姊妹。」

「王先生,資料有誤嗎?」原本催眠師以為這個女外國人說國語會不太標準,沒想到還很字正腔圓。

「這是哪裡?」

女子露出一副『你應該知道』的表情,敲打著鍵盤。王以軍見她不回答,又問:「是我的老闆告訴我,到這裡來是一件必須做的事。這到底──?」

「我們想給您一個工作,沒有試用期,只要您點頭就立刻產生效用。」女子說,「我們很清楚您的催眠能力究竟到達什麼程度,所以我們誠摯邀請您加入。」

王以軍想到了自己最心愛的女兒,和死去的妻子。「是什麼性質的工作,要讓我重新再開一間診所嗎?」

女子笑笑,說:「是希望您能利用催眠去執行一些我們接收到的任務。」

「月薪呢?有三萬嗎?」在他開診所的全盛時期,一個月所能賺到的錢是這個數目的好幾倍,但是帶著女兒流離顛沛了這麼久,現在的他覺得四萬是很奢侈的數字。甚至兩萬,他都認為足夠他們父女倆過上好久好久。

女子聽了,露出懷疑的表情,說:「我們不希望用這麼低價的新資來雇用您的催眠技術,事實上,新成員的底薪都在年薪一億五千萬新台幣,您可以出更高價,不然我們會覺得貶低了您本身的存在價值。」

王以軍起先還以為這數目只是開玩笑,但她從女子的眉宇中,一點開玩笑的意思都找不到。兩分鐘後,他說服自己,這是真的。問題是,這麼一大筆錢,竟然只是單單給付給一個員工的,究竟他要工作的地方是什麼團體、什麼機關組成的?

「好──價格就按照你們設定的最低底薪,我接受。我可以問問題吧?」

「歡迎你。請問吧。」

「妳剛才說的任務,包括殺人嗎?」

「只要有人願意付錢,我們什麼任務都能接受。當然,任務並不是強制員工執行,而是員工自己決定要不要接受任務,如果您不喜歡某些型態的任務,您也可以不接收。」

王以軍點點頭,又問:「那我從現在起就是你們的員工了?」

「沒錯,我正在給你挑選一個代號,電腦正在選取。」女子看著螢幕。

「員工能不能委託任務?」當王以軍這麼說的時候,他的腦海裡貼滿了死去的妻子的臉孔。

「可以,請問任務類型和對象是?」

「請幫我活捉鬼龍堂的堂主『紅蛇仔』,他殺了我的妻子。」王以軍的心裡一直都記著這個名字,不管到哪裡他都記得。

「需支付一億元新台幣的任務金,從薪資裡扣除同意嗎?」

催眠師點頭表示同意,「最後一個問題,我替誰工作?」

「我們是巢,我們替巢工作。電腦已經選好代號了,日後王以軍這個名字在巢裡沒有人知道,你就叫『異人蜂』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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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凌人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