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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曾經看過一張臉。



一張面色蒼白,沒有任何血色的瓜型臉龐,她有乒乓球一樣大小的兩個眼睛窟窿,以及切除上下唇的嘴巴,還有烙上紅熱傷疤的臉頰。



我看過她。



紮紮實實就是一張女人的臉。



是我在一次淋浴時,在氣窗上看見的。



她的臉緊緊貼在玻璃窗上,張開有兩排米黃色牙齒的嘴對著我微笑。



起初我以為那是幻覺,我猛力甩甩頭後,發現她不在氣窗上了。



但當我撩起長髮吹乾時,從鏡子中看見她就在我的背後。



她的側臉貼著磁磚滑行,還一面對著我笑。



不只是沐浴時,就連我的生活作息她都存在著。



我看見她在前排同學的抽屜裡看著我,也看見朋友的背包裡有她的臉,她出現在我的鞋櫃裡,甚至爬到死黨的頭上,對著我笑。



她笑著。



彷彿是種嘲弄般的笑靨,噁心骯髒的皺紋不均勻地分布在她的頰上,只要她咧開那張大得出奇的嘴巴,紋路便會褶皺在一起,那是一種帶紫的黑色,就好像腐爛的糜肉,一塊一塊,一圈一圈地吊掛在臉上。



她切除上下唇的怪樣,儼然是個有著手術癮的人。儘管那嘴滑稽得像小丑,每當我看著那切口不平整的嘴型時,一股莫名的刺痛感便會刺激著我的嘴角,好像還能預見切下的嘴唇一分一秒地流失血液而壞死的紅,到白,到黑,到它變成兩片發臭的肉塊。



嘴的內裡,活脫脫是個黑洞,但它不吸取任何物體,只吐散出使人發麻顫慄的詭譎笑靨。



她的上下排的牙齒都是米黃色偏橘的,形狀大多是歪斜的,和暴露出來的。牙縫裡還卡死著帶血肉屑,土色的唾液在縫裡像要傾洩而出。



「喂,妳怎麼啦?一直盯著櫃子裡看?」



「裡面……有一張臉……」



女孩朝門內看了看,笑說:「哪有什麼臉啊?這個櫃子這麼小,怎麼塞得進人啊?妳真是奇怪呢。」



「……真的。」我不知道,為何別人無法看見這張臉。



她還是對著我笑。她從未將視線從我臉上移轉過。她的頭髮凌亂且長短不一,垂下的瀏海像小蛇,或青或藍。她那詭譎的神情,令我渾身無力,我在鞋櫃前呆了半晌,朋友才一推將門關上。



你知道的,說什麼誰都不會相信。



爾後,她出現的頻率越來越高,她的表情總是千篇一律,但光是這個帶有敵意的微笑,我便無法從這股恐懼跳脫。



我在任何有水的反射裡都能看見她,能在任何門後的空間裡看見她,我能在任何迷濛的物體後看見她,我沒有無實無刻不看見她那可怖的臉龐。



她的鼻翼上的小坑能鑽出米黃色的蛆蟲,她的兩顆黑窟窿裡總是流出涓涓細血。而我總是能聞到她張開嘴時,牙齒上的齒垢夾帶的惡臭。



她死白的膚色,皮肉底下似乎藏了一種名為絕望的細胞,爬梭著,並吞噬我所擁有的每個情緒,卻只獨留恐懼。



這張臉,我再也無法忍受內心積聚的恐懼。



我無法忍受那樣的精神煎熬,我逼近崩潰。



我戳瞎了自己的雙眼,如此一來就不會再看見那個女人的臉了。



雖然,我不知道,她究竟還在不在我的身邊。



或許,她已經開始出現在別人的生活當中了吧。



你得時時刻刻注意,在沐浴間的氣窗上,是不是有這麼一張臉盯著你瞧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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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凌人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