Lingzen's Novel

這裡很通風，噪音流動也很通透，沒有什麼隔音的裝置還是處理，也是，早期的公寓十之八九都是長得這副模樣，要不然現在的公寓大廈都有很好的隔音處理，其實也可以說現代人得花更多錢來買房子，衝著這一點，就有臉再更要求一些吧，而剩下那些座落在蛋殼區還是廚餘區的公寓房子，就留給不怎麼在意噪音，還有天生耳壓抵抗能力比較強的人住了。

噢對了，最重要的是膝蓋不能太早退化，畢竟這些地方都不會有電梯，精打細算錙銖必較的人這時候就應該算一算，你接下來要住下去的地方不是使用天然氣，而是使用傳統桶裝瓦斯，行情價每往上一層就得多付出十元呢，一枚一枚的存起來，十年二十年通貨膨脹之後會是很可觀的資產吧，不好說，總是有許多沒有煙癮的人拿著這個論點來說服朋友戒菸，說是每個月在買煙的花費這麼龐大，省下來二十年三十年，掏出現金買部法拉利都不是困難的事。

「那你活了三十年都不抽煙，你的法拉利在哪裡？」

理由當然很多，那是因為現在必須住在四樓嘛，如同剛才我說的，瓦斯桶就得多付了四個樓層的費用，法拉利可以沒有，洗澡時卻不能夠沒有熱水。

生活極其不易，抱怨還是怨天尤人什麼的還是少一些，基因不好還是狗屎運從來不曾降臨，造就我們必須在生活上東填西補，藉以勉強讓自己活得看起來不邋遢，也不算太差，至少我們還有地方可以安心大便。

正常來說，一間房子的格局都不會在你一打開門，就看見一座馬桶或是一間浴室，除非你家是公共空間，或者你住在公共空間裡。一樣米養百樣人，每個人對於自己住家各有不同在意的點，有人喜歡看起來像鬼屋，有人喜歡看起來像無塵實驗室，不過說到底，其實它們在深夜的時段，感受起來都差不多。

除了偶有街友在附近馬路上大吼大叫，後窗附近的夫妻正在為了一件性感內褲怒吼炸裂大打出手，不然其他時段，你幾乎只會聽見你咚咚答答的鐘擺聲，還有你不甘寂寞的叫聲。

多虧了我們迂腐的填鴨教育，還有自稱五千年文化禮儀廉恥，再加上只為民代做事的環保局，讓我們在晚上能有非常好的靜音體驗，不但適合入眠，也適合習慣在音無罣礙的環境才能工作的人們成為一尾活龍，地球是圓的，跨海連線工作也是很稀鬆平常的，不過我們沒有這麼國際化能夠跨海什麼的，平常戴慣了假面，我們在家裡會比較在意胯下，怎麼癢的時候就該怎麼抓，最好是能舒舒服服的坐在馬桶上，一邊大便一邊抓，仔細聽，那就是不甘寂寞的聲音。

浴室這個空間很神奇的，總會激發很多平常人們做不到的事情，就像我們都喜歡在浴室一邊洗澡一邊唱歌，那個環繞音效的空間感，還有像極了麥克風的蓮蓬頭，每次洗澡的時候都得唱個兩三首證明自己，真的沒有出唱片的天份。

這當然有例外，舉個例子來說，在公司的廁所裡，你總不會這樣唱，羞恥心告訴你這樣不行，甚至在工作一段時間了的公司，你開口一唱的聲線非常有辨識度，接下來你只會被檢討為什麼只會唱愛江山更愛美人，而不是唱同事們會嗨的離開地球表面的芭樂歌。

所以你隱藏自我，連放屁還有夾斷大便滴落到水面的聲音，你都費盡心思隱藏，要讓自己在公共廁所裡隱形，甚至抹去所有來過的蛛絲馬跡。

這例子告訴我們，附近如果有其他人的話，多少我們會收斂一些，別太張狂，別那麼展露一邊大便還能一邊控制音準的才華。

也是我在浴室裡一貫安靜的理由。

這個浴室是有一個小窗的，就在門的對牆正上方，這裡的通風程度已經非常足夠，在一開始我還不太能明白，這一個玻璃小窗的作用是什麼，那上面的玻璃有紋路，應該是雙面的，所以人無法透過這扇小窗看見什麼，長久以來也只保持著微微開啟，只打開一道小縫的狀態，連接的是隔壁的浴室。

原來隔壁是沒有住人的，但在搬進來沒多久之後，後來隔壁也住進了新的鄰居，不過到現在為止，我還沒能看見是什麼樣子的人，所以在我搞清楚以前，我不會在浴室裡開嗓。

一直到最近，我開始猜想，隔壁應該是有養寵物的人吧！

正如我先前所說，每個人的聽力都不一樣，可是要在同樣安靜的環境裡，多多少少都能有所提昇，所以我才發現，當我每晚吃壞肚子，在馬桶上自由釋放的時候，小窗的另一邊，都有一個聲音──

一個塑膠袋窸窸窣窣，被撥弄的聲音。

樓下的鄰居是有養狗的，認識的很多朋友也都有養貓，看多了這些小寵物們跑來跑去，對任何東西都有興趣，伸出小腳掌抓弄的畫面，讓我不由得把它們連結在一起，是啊，這些小傢伙半夜不睡覺的，跑來跑去橫衝直撞，那肯定不是老鼠這麼膚淺的答案，老鼠只對裝有食物的袋子有興趣，今天要是早上起床看見袋子被咬破了洞，絕對不會再把食物放在地上或者老鼠容易找到的地方，那就只剩下寵物了。

這個情報讓我對於隔壁鄰居的想像描繪又多了一層輪廓，他應該是好人吧，雖然不知道究竟住了幾個人，也不了解性別，至少可以確定是N+1。

接下來的幾個禮拜，這個聲音都持續出現，有時長有時短，有時亂有時靜，我不在意是不是我在浴室裡靜心思考的時候會被這種聲音打擾，尤其是在不太可能被打擾的凌晨兩三點鐘，我在意的其實是，從頻率還有時段來判斷，每每聽見的時候，我總懷疑自己一開始的故作聰明是不是錯了，也有可能是老鼠啊，老鼠也能當寵物，兔子也能蛇也可以，萬一不是寵物的話，還有沒有其他解釋？

問題悶在心底太久會內傷，闖蕩社會這麼長一段時間，旁敲側擊的簡易套話能力總該有的，終於我逮到了最近一次跟房東見面繳房租的時機，問了他：「隔壁是住誰啊？」

『哦，是一對老夫妻，跟你一樣是認識的介紹來的。』
「他們有養寵物嗎？喔，我這樣問是因為感覺他們好像有養寵物，會聽到一些聲音。」
『沒有吧，我記得老爺爺行動不便，老太太有點重聽，不願意跟兒女一起住，大兒子出錢讓他們租房子住，這個情況要互相照料也不太容易，養寵物的聲音？怎樣的聲音？』
我拿起購物用的塑膠提袋，彈了幾下，「這樣，有東西在撥啊在戳的聲音。」
『只是老鼠吧，原來你怕老鼠喔？男生這麼膽小，我要不要贊助你黏鼠板？』

不是寵物而是老鼠嗎，是很合理。我當然也不會懼怕這種小東西，只要我的廚房浴室一直按照現況保持乾淨下去的話，牠們也不會越界過來。

從那次真人解答以後，我也不再去思考到底有幾隻老鼠，也拜我為了控制預算，需要開始自煮便宜健康料理所賜，我幾乎不會在凌晨時段需要從暖被窩裡跳出來，到馬桶上解放。不過我會時時刻刻希望那些小傢伙和我相敬如賓，別跑來我這裡偷吃東西。

人嘛，社會應盡義務交際應酬免不了一季來個四五次，吃的都是相同的紅白鍋，聊的都是同一批討厭的人，可是大家樂此不疲，而且說走就走。

當你吃了長時間的少油少鹽健康料理，突然有一餐吃得大鳴大放，免不了腸胃抗議然後拉肚子，以前也有過，通常都得持續一天兩天才會結束。

在冬天的晚上把褲子脫了坐在馬桶上是一件痛苦的事，更想早點結束別讓自己醒得太徹底，要留住沉沉的睡意，待會才能繼續做夢，只戴了眼鏡沒帶手機。

我正想起這樣的光景好久不見了，小傢伙們還好不好呢，豎起了耳朵聽聽揉塑膠的聲音。

但我聽見了嘎嘎嘎叫的，像是有人挪動什麼。

抬頭一看，有隻手正在推開小窗。